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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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然然,周末会展中心有个画展你去么?” 柳梦第回宿舍,一边挂书包,一边问许陶然,“有书画展出,还有名家访谈。” “你对书画也有兴趣?” “主要是听说那边有敦煌来的专家,我想听他谈谈曲子词变文之类,我昨天粗略翻了翻文学史,对敦煌文学这部分挺感兴趣的。上次跟任东坡来上课的研究生学姐,不是说教材之外的东西往往会成为笔试或面试的亮点么?你陪我一块吧,我还没去过那样的地方。” 这正合许陶然心意,偏晕着不答,柳梦第等不急,用胳膊肘撞她,“就去呗,陪陪我嘛。” 画展在国际会展中心举行,级别挺不低的,现场挺隆重,会展中心外广场上的屏幕上打出的是第二届中国南风采青展。 “为什么画展还有第几届啊?”柳梦第很好奇。 这个问题许陶然很有话说,“因为它跟一般画展不一样,那些特邀的经典作品都是来撑场面吸引公众的,主要是借它们的影响力向公众推出新一代青年画家,三五一届。” “噢,原来是这样。” “所以画展里的‘南风’就是‘有风自南,翼彼新苗’的意思。”许陶然继续解释。 柳梦第打量许陶然,眼神熠熠有光,“许陶然,这你都知道。” 当然,她爸爸是美术协会的,也是这个画展的发起人之一,画展名就是她爸爸起的。 当时许鹤苓还在书房跟她提过,“这个名字里的‘南风’和你的名字‘陶然’,出自同篇文章。” 那会儿她懵懵懂懂的,模糊感觉仿佛自己也很了不起了,现在第一次来现场看,不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,只是亲切。 会场里面在准备开幕式,人太多,大家坐得又很井然,她俩挤不到最前。 许鹤苓站在大屏幕边的发言席上作致辞时,许陶然意外他在校园外也吃得开,并且有不少没告诉她的成就和职务。 “哎,他不是那晚跟校长走一起的人嘛?原来他是美术专业的老师啊。”柳梦第恍然。 许陶然斜眼,美术专业的老师,柳梦第说的也没错。 不一会儿,是张白鸿,听到敦煌二字,柳梦第专注起来,然而台上聊的都是彩塑之类艺术方面的话题,并没有深入说及敦煌通俗文学。 许陶然托着腮,目光越过人丛,她爸爸专注台于上,挺直净气的半身背影,很养心,收回视线,“等下你站起来要话筒,可以自己问想知道的。” 柳梦第为难,自己只是昨天才大致浏览,从前也无接触,肚子里没货,问也无从问起,最重要的是,在这种场合,她不敢出头,“我就想能听听别人家说就好了。” 许陶然没再鼓励,自己看前面,孟小南这时候正各种找角度帮张白鸿拍照片,听他侃侃而谈,很崇拜的样子。 怪不得,也不趁这个时候让爸爸安排人陪她到处逛逛,许陶然很理解。 结束后,许陶然拉上柳梦第看画展,她也想看看爸爸的作品和指导出的学生画作。 一进展厅,最前面是右边墙上是一副装裱精致的大字:南风采青。 柳梦第又化身为什么,“然然,是我不会欣赏么?感觉这个字有点丑……” “……我也觉得不好看。”许陶然道,“你看看题字的是谁。” “李贞宁?那个很有名的科学家?”柳梦第更不理解,“为什么字不好看他还给人家题字,或者不练一练……” 许陶然笑,“我爸爸说,请人家题字不是看他字的艺术价值,而是他的成就、身份、地位,能够撑得起甚至抬高原本事情的格局。 比如这次画展,就是为了让青年画家崭露头角,他肯题字就是愿意用自己的影响力提携年轻人,别人一看就会想‘哇,李贞宁都为他们题字了哎,那肯定很厉害’,就会愿意来看看他们的作品、认识他们,很无私的。” “原来是这样,然然,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,好像总是听你提你爸爸教了你什么。”柳梦第忍住了那句,你mama呢。 许陶然正低头把那幅字的照片发给许鹤苓:加油啊,爸爸! 反正听许陶然讲话,就知道她热情单纯,不是出生在一个没有什么东西的家庭。 还长得漂亮。 旁边的一个男生跟在她们身后悄悄听了一会,在她拿出手机发完微信时,上来礼貌问,“同学,我是江东大学信息技术学院的,方不方便加下微信?” 许陶然从手机里抬头,大而黑亮的眼睛,此时淡去了些微机敏,凭添了几许的茫然可亲,越显得粉白的脸蛋娇而憨,转瞬即逝。 “噢,我叫张陆。”那个男孩子不自觉调整了下站姿,手足似乎怎么安置都不得法。 许陶然摁熄手机,聊天页面隐去,镇定扯谎,“我有男朋友了。” “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?我怎么不知道?和谁啊?”柳梦第没跟上节奏,她也算跟许陶然形影不离一个月了,从未听她说恋爱、对象,更不见她和谁煲过电话粥。 张陆先是一愣,随后笑,“那不好意思,打扰了。” 只剩两人,柳梦第没再没脸色地追问,眼睛里的好奇就掩不住。许陶然抿住嘴,意识决定存在的事,没法说。 许鹤苓的画和那些特邀作品,都在展厅靠前的部分。 每个作品前都有人驻足,单单某幅画前,人格外多些。 许陶然稍仰脖张望,视线在人丛里撞到李依依时,有点意外,又像是合乎心理准备的失望,她能说会道,张口闭口都是三个字“许老师。” 她明白了,李依依卖力在介绍许鹤苓的作品。 不得不承认,李依依很能掌握大众间的传播密码,玩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网络梗——老师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是谁,各专业学生的师承基本上都能追溯到张大千、闻一多、钱学森这类一流人物身上。 面对普通人,把许鹤苓的作品往师祖爷那挂靠,这比费口舌指点构图、技法、境界讨巧多啦。 当然,许陶然认为这样介绍她爸爸的画,很庸俗。 倒是好奇许鹤苓知道了会怎么想? * 大学英语课上,老师布置了两周后的作业,要求小组合作完成一个情景剧,可以自己写剧本,也可以直接改童话或戏剧,在课堂呈现时,要确保每个人都有台词。 柳梦第着慌了,“然然,我口语不行,这次作业我肯定得不到高分,要不这次我们不一组了,我找和其他只求过的同学一组吧。” “不是有两周的准备时间么?中间还有国庆,我们早点敲定剧本,你多背背。”许陶然觉得柳梦第有时太不自信,畏缩成性,“你这次放弃了,意味英语课不会得高分,放弃了整个大一的奖学金和以后的保研申请,你可要想清楚。” 柳梦第觉得许陶然讲话老是掷地有声,可是上了高中后,除了上课简短地回答问题,她几乎没用英语交流过,心理障碍,一时难以突破。 许陶然继续鼓励,“你下功夫准备了老师和同学是能看出来的,老师判分有时不是取决于你做得好不好,而是有没有用心,态度认不认真。” “嗨。”身后轻巧的脚步声追上她们,“同学,可以同你们一组么?” 两人停步侧身,面前的人眼熟。 那个男孩子笑,“不记得我啦,我是张陆啊!上次画展的那个,我也选了这个老师的英语课。 你们找到组员了么?没有的话可不可以算上我?我参加过英语演讲大赛,得过省一等奖,在组里或许会是个用的人。” 柳梦第喜得急搓搓的,各种手脚小动作暗暗撺掇许陶然答应,他有这样的水平,许陶然当然愿意与他同组。 建好群,张陆最是积极,不断提出想法,中外的神话、寓言、传奇、喜剧、诗歌、小说,哪一种比较能让大家眼前一亮,提议他mama可以帮忙把关、修改。 “哇,然然,我们捡到宝了。”柳梦第兴奋地@许陶然,有人带着,她也信心大增。 “那好,我们先确定些篇目。” 下自习后,许陶然回到宿舍找了一圈适合三个人表演的文本,打算在群里交流。 许鹤苓微信下面一行的订阅号消息,显示学校微信公众号关于前天画展的推文,两篇,一篇是画展,一篇获奖参展的学生。 许陶然点进下面那篇,李依依的报道排在第一,有文字,有视频,有作品,作品还被省工会馆藏了。 李依依除了模样,其他都是完美的。 她说自小跟母亲外出游玩,走过不少地方,那些经历在后来专业学习中无形给予了自己很多的积淀和能量。艺术是需要眼界的,需要来自大自然的气象万千、崇高伟岸。 各个求学阶段都有幸遇见可遇不可求的良师,在专业和为人处世上毫无保留地指导,夸他们是无涯学海中的灯塔。 推文还说李依依做事勤谨谦逊,这次画展,她是参展者,也是志愿者。 两天时间里,为两百多人介绍了参展的画作,时而深入浅出,时而专业独到,聪明地对不同作者、不同受众采用不同角度的讲解方式。 原来那个师承梗,可以说是李依依提升许鹤苓国民度的小方法。 许陶然心里就是酸酸的,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是敏感而善妒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