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管庄园好多年(十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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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?????甘吉突然出现,又突然将这层罗曼蒂克的隔膜挑破,于是内心炽热情感喷涌而出的人,不仅仅是他还有我。 ……我从来以为我只会喜欢精致漂亮的美少年,至少遇到凯文以前是这样的。 一股无边的羡嫉:为什么甘吉想见我就可以来见我,我却……那个人不在这里,我内心的火焰只能颓然地燃烧,这种欲望简直就是凶兽,要活生生撕裂我的一切。 庞大猛烈、汹涌澎湃、无法满足的激情,比我的灵魂更加强大的意志支配着我,我无助无力,也没有对策。 激情是疾病。我不是没试过小心翼翼地在心里掩盖它,然而纸包不住火:我尽可以再多加几层,结局就是一瞬间它便窜的老高。 转眼病入膏肓。 于是到了这个夜里,告别甘吉独行的时刻,我虽醒着却跟梦游者没什么两样,眼睛看朱成碧,耳边万籁俱寂。 我凝视着虚空,想象着宇宙的无垠,感慨生命的渺茫,人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空虚。我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,半睡半醒的,夜雾浸润了我的衣服————为什么不尽快结束这一切呢?只需要做一个动作就行了! 我拖着自己向前走去,对周围的环境,空间,对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识,只一个劲地往前走,没有目的,不由自主。一股潮湿的空气笼罩了我,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水池边。 波光拦住了我的脚步,我差不多看见自己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,我俯下了身子。 “哗啦”的水流声伴随着水面的骤然破碎,一双手伸上来,碰到了我的肩膀,把我摇摇欲坠的重心又扶了回去。 换作以前我绝对首先是害怕,因为这个从水里浮现的女子,浑身青色的皮肤、脸周清晰的鳞片、指间显然的蹼状物,完美诠释着“异变”的症状。 但方才我都想到了终结,我还能在乎别的吗? 水中女子扶着我又轻轻地推了我一把,我被迫和水面拉开距离。这个过程中,她也差不多从水里彻底浮了出来,潮湿的手紧紧抓住我,不要我再行动一步。 我晃了晃头,隔着朦胧的夜色勉强看清了她的脸,一张细腻柔和的面孔,像是童话里面、行将消逝的美人鱼那样忧郁的美丽。 “……” 她张开轻盈的双唇,却没有发出声音。 此时潮湿的寒气扑到我脸上:我的勇气只够做短暂的喷发,不具备一种坚韧不拔的决心,于是我从梦游中清醒过来,“差一点就掉下去”的恐怖袭上心头。 ————不能死!一旦让庄园主数不清多少年的记忆塞进来,我就全然不是我了!我的思维、感情、三观通通都会被摧毁殆尽,我现在重视的一切都会被自己抛弃。 我再一次看向这个把我推离危险的“美人鱼”,她的两条修长的腿从弯曲的裙摆中伸出来,并拢就如真的人鱼……仿佛正浸泡在水里一样,轻盈自如地飘浮在夜色中。 并且也像童话中的人鱼公主一般,似乎要给我说什么,却没能发声,直到重复开口好几次,一个婀娜的音节才从喉咙里飘出来,但并不能作为想法的表达。 试了几次后她似乎放弃了,拉过我的手,用她冰冷湿润的指尖在上面划动,然而我并不清楚她用的什么语言,所以依旧一头雾水。 “格蕾丝,她想说她叫格蕾丝。”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。 我回过头,红裙佳人优雅端庄地向我走来,她的身后矗立着一尊莹白高大的女神像。 玛丽和初见时一样温柔、友善,而我其实担心过,她会不会像杰克那样表面上背地里截然不同?但是她似乎天生有种高贵的气派,和她见面的人总会对她产生好感。 我也无法摆脱这种的魔力,面对她善长的迷人微笑,我感觉负面情绪在不知不觉地抽离。 “格蕾丝曾经有失语症,虽然来到欧利蒂斯后就治好了,但习惯让她很少说话。” 玛丽如是解释,而格蕾丝终于成功地说了出来,音节放得很慢如同所有的初学者:“是的,我不太习惯,但是我很想帮您做些什么,我看您并不开心。” 这下轮到我意外了,毕竟我在这里过得从来胆战心惊,要不是亲眼目睹了范无咎扛着反噬、救我这条无关紧要的小命,我也不会那么信任地寻求他们的庇护……总之,衣冠禽兽的阴影不小,我都忘记考虑“存在对现在的我也很好的监管者”的可能性了。 “谢谢,我,我感觉好多了。”骤然的善意要我有点无地自容,可我并不敢向她们倾诉自己的内心。 ————有时候,一个人在短短几天中能学到几年也学不到的东西,不久前甘吉的那一出彻底提醒了我:轻易透露自己的处境和弱势,会如何染上风险。 就在此时,一串纯正、悠长、迂回、婉转的音符,冉冉地在我的上空升起。 那方才玛丽停留过的女神像的底座旁边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挑的男人,演奏小提琴的姿态被月光投下了如痴如醉的剪影。 演奏开始是一种慢速低沉的节奏,像教堂的歌声一样,随之渐渐地高起来,活跃起来,但随即又突然地下降,音调变得慵懒,一如这庄园的夜风一样轻轻吹拂。 我不通乐理,但出色的技巧能给外行人带来本质的美的感受。 在这种音乐的爱抚下,方才那对命运颠覆的怨恨、对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渴求、对爱情欲望不能自拔的挣扎,总算是被暂时搁置,令我稍微能喘口气,正如同囚犯看见有点光从高墙外遗落下来。 直到演奏者从女神像的影子里走到亮堂的月光下,我才发现他的手不自然地垂落,而他的头发被诡异发力量支撑起来,正紧握他的小提琴。 “任何一个不喜欢又离不开的地方,任何一种不喜欢又摆脱不了的生活,就是监狱。”他没有靠近,也没有离开,只是回过头仰望女神像被月光模糊了的容貌,“直到自由女神眷顾,我才得以离开牢笼。” 我感觉自己沉迷在这种仿佛有魔力的音乐之中,连回音也萦绕着久久不散,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女神像:“这是自由女神?” “不是。”男人不知何时已收好他的乐器往回走,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微笑的低语,“自由女神与我擦肩而过。” “嗯?”我下意识地去看他,然而男人来无影去无踪,一并消失不见的还有玛丽和格蕾丝。 偌大的庭园再次只余我一人。 ……任何一个不喜欢又离不开的地方,任何一种不喜欢又摆脱不了的生活,就是监狱。【1】 ————的确如此,我总是感到痛苦和不自由,把欧利蒂斯、把我的命运当作监狱。 直到在差点走到绝路的心灵悲切中,物极必反地寻得一丝光亮。 一句“自由女神”,给了我莫名其妙的灵感。我想起我还在给夜莺当助理的时期,那时候我看着这些高墙、看着扔土块会被空气墙挡住,就在根本没有亲自尝试的情况下,认定自己出不去。 事实上当我被恐惧和绝望摧毁了理智,忘记了自己的方向,冲动性地撞上边界围墙时,我却出去了:那些东西根本挡不住我,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关我的。 所以阻挡我的,只有我自己的认知:什么都不做,我怎么知道我究竟能做什么? 第二天,我总算没有去管夜莺了,直接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,把能找到的关于庄园配置的资料都翻了出来,然后查看了排班表,杰克快忙完了……我看了看更多的,结果巴尔克也不在。 本来还想让他给我讲讲机关原理的……我想起那位科学怪人一样的老人,以前就给我讲过一点,当时我光想着溜走了。现在,杰克快回来了,我也不知道那把似乎“有点自动战斗能力”的西洋剑还能不能打得过他,但我是绝对不想让别人扛着反噬来为我战斗了。 只有规则设定人不会被反噬,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。 那就自己来学!不看怎么知道我能不能把握这些知识! 不过我刚开了个头,就有人进来了,寒意叫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西洋剑。 精致的礼服下摆出现在视野里,我抬起头看见来者是约瑟夫。 丝毫不在意似的,他微笑着用隔着手套的指尖滑过了西洋剑的剑锋:“看来你用得不错,自由女神。” “为什么你也叫我自由女神?夜莺可不是这样说的。” “啊,只是我们中有一些人第一次见到你,以为是自由女神显灵。” 然后,约瑟夫松开剑刃,后退一步像是真正的骑士一样对我行礼,发誓我是他永远的自由女神,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也“永远忠于”我。 这是很容易打动人的姿态,法国绅士风度翩翩矜贵优雅,精致的容颜、迷人的谈吐,还有言行举止间透露出来的罗曼蒂克秉性,都是那种无法让人不喜欢的要素,何况约瑟夫可没有对我做过或者试图做过什么。 于是要让我相信他的真诚并不艰难,他说愿意为他的自由女神排忧解难。 “杰克要杀了我,但我还想维持这个样子,你呢?你也想让庄园主回来吗?”我不由得问出推心置腹的问题。 “我当然以你的意志为先。” 多么真诚的姿态!我问他该如何增强自卫的能力,因为“我感激他愿意为我战斗,但我并不愿看见又一个骑士被反噬”。 走到这一步,约瑟夫嘴角漾开了更加诚恳、情深意切的微笑。 他说:“您应该好好把握自己的权限,您是欧利蒂斯的主人……” 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呢?之后,我回过头去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,也差不多可以拼起来一串线索了:格蕾丝、玛丽、安东尼奥来打基础,暗示我可以主动出手,等到了第二天约瑟夫以骑士之姿忠心耿耿地登场,先说些贵族们擅长的笼络人心的话,引导我说出自己的要求,接下来直接明示我能做什么了。 总之,他使我发现,我可以削弱监管者的能力:既然自己不能变强,那还可以让别人变弱啊! 到了此步,我觉得这实在是太有道理了!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问“怎么削”,约瑟夫得偿所愿了,他指导我如何开启某些法阵,这需要我本人cao控,然后默念着自己要削的那位把一滴血当作钥匙滴了下去……… 他们的目的?这群家伙的目的?人总是事后诸葛亮,待我领悟过来已经来不及了! 很简单,杀了我————杀了“幸运女”,好让庄园主回归————毕竟权限在我手里,那就取得我的信任后骗我开错误的法阵,将自己再一次传送到游戏里面————在游戏机制的作用下,求生者幸运女怎么可能再抗衡监管者?尤其是,这局的监管者是铁了心的杰克! 并且,完全不用担心庄园主事后会做什么报复!毕竟,一个幸运女短暂的人生经历所累积的爱恨,怎么可能左右古已有之的漫长神明呢?夏虫怎么可以语冰呢? 于是那滴血在约瑟夫的挑唆下,被我自愿地滴下去,瞬间的天旋地转后,我人已经在求生者等候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