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 飞鸟/回忆
“我要在水里飞啊飞……一直飞到有人爱我的地方。” 飞仔总是记得，那是一个很阴凉的下午。九月或者十月，大好的晴天莫名阴下来，又舒服，又压抑。飞仔很怕是下雨，因为下雨就要中断这次的游泳了。 飞仔的哥哥，我们叫作大飞好了，是个排骨一样的瘦男孩，他指着天空恐吓飞仔：“你看，天低下来，要砸到你啊！” 飞仔撇撇嘴，没有戳破这个幼稚的谎言。 平时很严肃的伯伯，难得没有提早遣返小孩，笑呵呵地露出烟熏的牙齿：“没事，再游会儿。” 飞仔记得，在这个泳池里有大飞，有堂姐，有堂哥，有伯伯，还有伯伯的朋友——那么一律叫作叔叔好了。 飞仔今年七岁了。 大飞等人和飞仔差了好几岁，不大爱带他玩。飞仔想学游泳，不过两年过去了，除了会套游泳圈，什么都没学会。 大飞高兴的时候会教他憋气，但是不耐烦的时候，就像现在： “飞仔，你自己练吧。我要去和他们比赛了。” 大飞走了，堂姐走了，堂哥走了，他们去了另外一个泳池。 对了。飞仔想起来，这里有好几个泳池，一开始的这个深度，好像是一米六、还是一米八，比以前常去的泳池都要深，但已经是这里最浅的了。 飞仔不会游泳，不敢跑去别的泳池。 伯伯当然要跟过去看看，他转过头嘱咐了叔叔： “你帮我看下飞仔。” 天气更阴了些，但还是没下雨。 飞仔在陌生人面前很腼腆，但是他又很期待。因为大人教起游泳，比大飞要耐心多了。 叔叔笑：“飞仔，想不想学游泳？” 飞仔点点头。 “那我们先把游泳圈摘了。” 飞仔很乖地举起了手，因为叔叔会在游泳圈下托住他。 那个碍事的、有五种颜色的气囊终于被摘除了。叔叔的手稳稳地托住飞仔，带他在这个泳池里游了一圈。 对了，飞仔记得，这个泳池不大，人少，很空，似乎是没有其他人了。 飞仔虽然不说话，但他很开心。他知道这是有人在身旁托着他，但是那样畅意地游行，让他有了驾驭这片水的错觉。 他会以为是自己浮在了水面上，以为他终于学会了水中自由地前行。至少，他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感受到游泳的快乐。 他以为他是鱼、甚至是水里的鸟。无限自由、无限快乐。 短暂的体验结束了。叔叔抱起飞仔说：“我要教你学游泳了。” “然后呢？”有人打着哈欠，“飞仔，讲快点，我们要睡了。” 大半夜的高中男生宿舍，大概真的很无聊。不能打球、没得打游戏，就只有夜聊。 他们在聊梦里做过最刺激的事情，这倒是很能引起兴奋了。正经点的都还是打丧尸拯救世界，不正经的，嘴上已经飚了几轮车。 徐飞别具一格，说他梦见学游泳的事。 大家兴奋了一段时间，有些疲惫了，正好听一听徐飞“刺激”的故事。 铺垫太长，情节太平淡，徐飞像个扭捏的大姑娘总是讲不出爆点。大家犯困，又不好意思打断他。 “我觉得你这不是梦，纯粹是情景重现。”对铺给他分析，“嗨呀，你现实觉得刺激的，放梦里也就那么回事。” “除非你梦见有大jiejie来安慰你，嘿嘿。”隔壁铺的胖子笑了两声，以示猥琐。 徐飞仰躺在床上，双手垫在头后面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 “以后讲吧，”徐飞翻了个身，“睡了。” 黑暗里依稀听到有人咕哝着骂他磨磨唧唧，渐渐四下起了鼾声。徐飞闭着眼，睡不着。 睡不着。 睡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