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你知道我最气你什么吗
盖聂醒来时，发现卫庄正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。见他睁眼，他立即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：“师哥，你醒啦。” 见他已穿戴整齐，盖聂正想伸出手去抚他的脸，可刚冒出指尖，凉风灌进被子，他才意识到，自己身上还什么都没穿。他只好将手缩回去，也冲他笑了笑：“你怎么不多睡会儿。” 卫庄道：“我要去给师哥准备早餐。” 当然，他是不会亲自动手的，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行。 “嗯。”盖聂将被子推高了些，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，“那你出去一下，我要穿衣裳了。” 卫庄咧嘴一笑：“我给你穿！” 盖聂羞得拽紧被子：“你都没让我给你穿！” 看到师哥脸上又现出红晕，卫庄只觉心神荡漾，俯下头凑近他，低声道：“那我脱了再让你穿一次！” 小庄怎么可以这么可爱！ 盖聂忍俊不禁，扑哧笑出来。 卫庄也跟着笑。 他又问：“师哥，还疼吗？” 这下，盖聂的脸涨得更红了。 “还……好。” “那我们……” “不许说！” “总得有个约定……” “说了不许说！” 盖聂说着就去捂他的嘴。 猫咪怎会轻易就范，张嘴就要咬他的手。 盖聂躲闪不及，半只手掌已被他咬住——却并未用力，真就只像猫逗主人时那样，假装咬一咬，虚着眼瞟一眼主人查探脸色，若是没有愠色，它便会松开口，若无其事地舔舔嘴。 盖聂情不自禁将他拥向怀中：“小庄……” 两人相拥了一阵，盖聂这才恋恋不舍松开手，一只手却仍在抚他的头发：“我们要赶路了。” 卫庄道：“我们休息两天再走。” 盖聂摇摇头，飞快地看了他一眼，道：“那会没完没了的。” 卫庄被他的含蓄笑到，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：“那就不去了。” “小庄！……”盖聂信以为真，抬起头正要认真辩解，一眼对上那双笑眼弯弯，他便知道，自己又多虑了。 卫庄叹了口气，拿起衣裳披在他身上：“师哥，我在楼下等你。” 盖聂一怔：“不在房里吃吗？” 卫庄笑道：“这些时生意不太景气，紫女要我们都到大堂里去坐坐，撑撑门面。” 盖聂欣然而笑：“好。” 卫庄选好的两匹马已装备整齐。紫女将二人路上所需的干粮和清水一并备齐，待二人用完早膳，便催着他们出发。 离开青岩镇，路越走越荒凉。 征战连年，民不聊生，很多村庄都荒废了，战火带来一片焦土，剩下的断垣残壁，在夕阳的映照下，更显凋敝。 盖聂的心情眼见地低落下来。 卫庄不想他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，打马上前拉住盖聂的马，道：“师哥，看来我们今晚找不到客栈了，要不就在这里将就一下？” 盖聂眺望了一阵，指着前方道：“那里有片树林。不如我们去树林吧。” 树林里有林木遮蔽，倒也不容易被土匪打劫。 虽然土匪对他们来说不值一哂，但被人打扰到不能睡个好觉还是不行的。 进了树林，卫庄翻身下马，找了处野草丰茂的地方让马儿自己填饱肚子，他则几起几落，去追野山鸡去了。 回来时，盖聂的篝火已然围好。见到他，盖聂冲他温婉一笑：“洗好了？” “嗯。”卫庄拎着两只山鸡，用木棍穿起来架在火上烤。 盖聂则将馒头拿出来在火上烤热了递给他：“饿了吧。先垫垫。” 卫庄接过馒头，三下五去二吃得一干二净。 山鸡尚未熟透，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鼻子，喃喃唤了声：“师哥。” “嗯。”盖聂望过来，“还要吗？” 卫庄摇头，一脸认真，又一脸焦躁：“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许下过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诺言。但我忘了是什么了。你记得吗？” 盖聂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。 要告诉他吗？能告诉他吗？ 他有些迟疑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。 “你怎么会不记得呢？”卫庄不信，“那么重要的事，你怎么会不记得？” 盖聂强行辩解：“我那时心只在你身上，怕你受伤，怕你失控，哪里还记得了那么多。再说，你那时说的话，能信吗。” 卫庄沉默了一阵，轻轻道：“师哥，我已经好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盖聂安慰道，“其实不管你什么时候说的话，我都信的。只是我真的不记得了。” 卫庄再次振奋起来：“不记得就不记得吧。” 盖聂的心仿佛一下子跌入谷底——就不能再努把力想想吗！ 哪知卫庄接着道：“师哥，我们成亲吧！” ？！ 看师哥一脸错愕，卫庄立即抓紧了他的双手，兴奋地规划着他的计划：“我已经想好了。等我们出师下山，就即刻成婚！” 盖聂想对他笑，可泪水却不受控地淌了出来。 卫庄问得小心翼翼：“师哥，你……不愿意吗？” 盖聂连连摇头，吸着鼻子轻轻道：“你想让我和孟秋一样，扮成女子嫁给你吗。” “当然不用。”卫庄道，“我们都是男人，为什么要让其中一个扮成女子。” “那……”盖聂仰起头，眼中有些疑惑。 卫庄定然道：“我们成亲，结为终生伴侣，携手一生，白头到老。以后谁也不可以离开谁，谁也不可以辜负谁。” 盖聂回望着他，怔了半晌。直到他轻轻吐了个“好”字，卫庄那悬在心头的大石这才算落了地。 “师哥，其实，你也是想和我成亲的吧。”卫庄心情大好，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的师哥，越看越欢喜。 “嗯。”盖聂承认。 “呵。那你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，非要等我提？”卫庄拢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，“害羞吗？” 盖聂飞快地看了他一眼，随即垂下眼睑，幽幽叹了口气：“因为我们不一样。” “有什么不一样。”卫庄不以为然，“你一定是怕被拒绝拉不下面子。可你怎么不想想，我怎么会拒绝呢！” 盖聂往火堆里扔了把柴，语气不轻不重：“你将来，可是要做卫王的人。” 卫庄秒懂。 这可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现实的问题。 他顿了顿，站起身背过他，道：“师哥，我跟你说过，我不喜欢孩子。” 盖聂语气倒很沉着：“你现在说不喜欢，那将来呢。将来你当上卫王，难道不想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功业能千秋万代地传下去？” “嗬！”卫庄这声笑带了些许苦涩，“在野心家眼里，无论是父是子或是兄弟，都是他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。所谓的父慈子孝，兄友弟恭，在王室里，根本不存在。那些最想我死的人，都是我的血亲。除了我的母亲，我根本不相信什么亲情。师哥，我现在最亲的人就是你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也只有你了。” 盖聂的心仿佛被利刃所刺，一阵紧接着一阵地绞痛。 卫庄将目光投向远方，坚毅又凝重：“如果我们成功了，我当然希望能有人将我们的成就千秋万代地传下去。但这个人，并不需要是我的子嗣。师父和康叔都没有孩子，鬼谷绝学也没有因此而失传。所以同样的，只要我们能培养出一个我们认为合格的继承人，卫国自当交由他治理下去。依靠血缘而建立的继承，太残忍了。” 直到这时，盖聂才意识到，卫庄的前瞻远瞩，比自己要深刻得多。 但他情愿他没有这样的前瞻远瞩。因为，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，也太可悲了。 “小庄。”盖聂走上前，学着卫庄待他的样子，从背后将卫庄紧紧抱住。 他的脸伏在卫庄肩头，卫庄立即侧过脸，在他脑袋上蹭了蹭。师哥好不容易主动一次，他怎么能放过这样的亲昵。 “小庄，”盖聂喃喃道，“我不主动提成婚之事，是为了给你留出足够的反悔时间。只要还没成亲，你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。我，也不会怪你……但成亲之后，我就不会再放手了。” 卫庄立即将他扳过来，激动地道：“那我们现在就拜天地！” 盖聂一怔，随即笑了笑，道：“成亲可是人生大事，怎么可以这么敷衍。不说请亲朋好友做个见证，红烛喜服什么的还是要的吧，婚书都没准备好。” 卫庄不敢再犟嘴，怕师哥真以为他“敷衍”，只好将大手按在了他的手上，在他额上轻轻一吻：“师哥，别放手。无论怎样，都不要放开我。” “嗯，我现在知道了。我不会再放手了。”盖聂抬手抚过他的后脑勺，将他的脑袋按住抵住自己的额，轻轻笑了笑，“人生大起大落，真是变化无常。昨天的这个时候，我还在为以后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而痛哭，想不到一转眼，我们……” 卫庄抱着他，手指在他鼻尖上轻轻刮过：“师哥，你知道我最气你什么吗。” “什么？”盖聂抬起头，心中有些惶恐不安。 “我最气你一生气就会想着和我彻底划清界限。而我再生气，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。” 盖聂只觉喉头涨得发疼。 “对不起啊小庄……”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，“是我不好……” 卫庄紧紧握着他的手：“不，是我不好。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。又或者，是那条不知所谓的鬼谷门规……师哥，你……” 盖聂垂眸不语。 卫庄有些急了：“师哥，你怎么不说话？” 盖聂对他微微一笑：“我只是在想，那晚你在屋顶上说的话，是对的。” “哦？”卫庄奇怪，“什么话？” 盖聂望着他，轻轻道：“你说，你要让我再也舍不得离开你。我现在，真的再也舍不得离开你了。” 卫庄不可置信地反问：“你不去秦国了？” 盖聂毫不犹豫地道：“不去了。” “那三年之约的比试呢？” “不比了。”盖聂捧着他的脸，定然道，“我会陪在你身边，帮你实现你的梦想。不管你去哪里，我都跟你走。” 卫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：“那，你的梦想呢？” 盖聂道：“我想，也许只有帮你实现了梦想，我们才有资本去实现我的梦想。” 卫庄道：“就像无界一样？” 盖聂定然回答：“对。” 之前他们谁也不肯在这件事上让步，想不到看似无法调和的矛盾，竟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完美解决。 卫庄怔了半晌，这才回过神来，随即将他紧紧拥进怀里，喜极而泣：“真是太好了！……师哥，你能这样想，真是太好了……之前你年纪还小，我舍不得这样对你，怕你不懂，会误会我……如果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，我应该早就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，“不过，现在也一样。也许，时机刚刚好。明年我们就可以离开鬼谷了。从此以后，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……” 明年…… 如果是明天就更好了。 盖聂收回思绪，提醒道：“师父说，这次我们遇到的对手会很强。小庄，你怕吗？” “不怕。”卫庄定然道，“只要有你在我身边，我什么都不怕。” 盖聂握紧他的手：“嗯。我也一样。” 那时的他们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接下来要面对的，会是怎样的强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