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 遭遇黑白玄翦
魏家庄，傍晚。 残阳如血。 鬼谷少年奔跑在丛林之中，虽心有愤怒，但却不得不加快脚步，以求赢得时间去救那个他们根本不想救的人——魏庸。 在此之前，他们已同玄翦交手数次。 只是玄翦报仇心切，并不想同他们过多纠缠，以至于他们一直没能摸清他的真正实力。 而现在，他们的出现，破坏了玄翦触手可得的胜利，玄翦便将他们亦视为了死敌。 在此之前，鬼谷的战绩几乎全是完胜。 然而，玄翦这个罗网天字一等高手，对此时的鬼谷少年来说，简直就是绝对的碾压。 卫聂二人心照不宣开始合击。 却不曾想，他们曾认为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合纵连横，在玄翦眼中完全是破绽百出的存在。 这一战，简直把卫庄打出了心理阴影。 当他看到盖聂被玄翦一脚踹飞，撞到树上口吐鲜血，那一刻，他的心真的慌了。 不光是因为心疼。 其实，在他内心深处，他一直都很清楚，师哥始终是他们中间较强的那一个。 如果连师哥都阻挡不了玄翦的攻击，那他们…… 这虽不是他们第一次面对生死一线，但却是他们在一起后遇到的第一个强劲对手。 他好不容易才和师哥在一起，无论如何都不能因着一次历练而将生命断送于此。 在面对真正的生死考验时，技巧，速度，都已不重要，唯一能依靠的，只有求生的本能。 而他在面对真正的危险时所激发出来的本能，就是鬼谷禁术。 只在一瞬之间，蓄积在他体内的真气陡然爆发——就算走火入魔，甚至付出生命，他也在所不惜。只要师哥平安无恙，他可以付出一切。 那股无形的力量刚刚释放出来，盖聂就感觉到了。 “小庄！不要！”话音未落，卫庄那边已然放出了大招。 “横贯八方！” 这一次的横贯八方，比起之前破“黑寡妇”的剑阵时，威力强了几近两倍。 玄翦显然没有料到这两个被他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毛头小子，居然还能有如此程度的爆发。 他硬生生接了这一招，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震碎了。 卫庄趁胜追击，冲盖聂大喊了一声：“师哥！” 盖聂不敢怠慢，亦使出了禁术中纵剑术的至高之剑：“百步飞剑！” 玄翦避无可避，身受重伤，却仍然苦苦支撑着不肯倒地。 盖聂落地时，背对着玄翦。但他迅速转过身，以防有变。 卫庄在另一侧，默默注视着这个强劲的对手，心情复杂。 玄翦挣扎着向卫庄走去。 也许，在他看来，若不是卫庄使出了这样的大招，他的同伴是不会使出如此狠辣的招术的。他离报仇成功只差最后一步，却毁在了这个人手上，这口气，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。他要报复，狠狠地报复，狠狠地…… 玄翦再也支持不住，单膝跪下，却依然倔强地拄剑强撑着身体，不肯倒下…… 直到看到他终是不甘地闭上了双眼，盖聂喉头哽咽，竟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 危险既已解除，卫庄大松一口气。 这次将内力尽数爆发使出鬼谷禁术，他居然能安然无恙，欣喜之余，他亦颇感意外。 “师哥！”他向着盖聂奔去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，“师哥，你还好吗？” 盖聂的神情有些恍惚，似乎还不太相信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，会被鬼谷禁术绝对碾压。 直到听到那声熟悉又亲切的“师哥”，他脸上的表情才稍稍有了生气。 “小庄……”眼波流转中，泪光潋滟，那双绝美的眸子投向他，只看得人心神荡漾。 “小庄！”盖聂抱紧他的肩，“你吓死我了！” 卫庄抿嘴一笑，将他的手从肩上拉下来。 若非有旁人在，他真想握着这只手送到嘴边亲一亲。 眼下，他只能搭搭他的脉，确认他无碍之后，两人终是会心一笑。 魏庸偏在这时上前“打扰”：“多谢二位少侠出手相助！玄翦已死，魏家庄终于能得到安宁了！那些枉死的庄民总算大仇得报！二位少侠义薄云天，是我魏家庄的大恩人！老夫自当为二位立上长生牌位！” 听到他的声音，盖聂脸色骤然一沉。那一刻，他真的好想像村野莽夫一样用这世上最脏最恶的词骂得他狗血淋头。只可惜，他的素养阻碍了他的想像。除了“混蛋”“王八蛋”，他是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骂人的话更贴切。甚至“畜生”这样的字眼用到他身上，都让“畜生”受到了侮辱。 虎毒尚不食子。 为了一己私利残杀亲女，这种人……他算个什么东西！ 卫庄傲气惯了。 对于这样的恭维，他根本没放在眼里。 他只是转过头，对盖聂轻轻说了声：“师哥，我们走。” 二人从容离开魏家庄。身后，庄民在欢走奔告：“那个恶魔终于死了！魏家庄太平了！” 恰在这时，一队人马匆匆赶来，为首之人向魏庸宣读了魏王的旨意——魏庸被封为了大将军。 卫庄不禁一声冷哼：“师哥，看来我们这算是救对人了。” 盖聂没有作声。 回到客栈，盖聂打了盆热水来，让卫庄先洗把脸。 卫庄将毛巾浸湿捞起拧干，却拉过他，先给他擦了擦脸。 盖聂那张一直阴沉的脸，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。 卫庄也跟着笑了笑：“还能笑，说明没事了？” 盖聂无奈叹息：“我还在想师父给我们出的那道题。” 卫庄的心一下子又揪起来：“你还在为杀了玄翦而良心不安？” 他太知道他的师哥了。 这个人，总是会被所谓的正义蒙蔽双眼，让他总以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，所以才会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。 盖聂垂眼，轻轻道：“就事论事，在这件事上，他的确不应该付出生命的代价。” “呵！”卫庄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调侃道，“师哥，你在怜悯玄翦的时候，怎么不去怜悯一下被他杀死的那些无辜的庄民？” 盖聂握紧了拳头，又慢慢松开，低声道：“你说得对。我的确，太狭隘了。” 他只道自己狭隘，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。 卫庄凛然道：“就算玄翦没有因为那个女人而遇上我们，他迟早有一天也会同我们狭路相逢。罗网的人，我见一个杀一个！” 盖聂微微蹙起眉：“但是，杀戮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。” 卫庄被哽住了：“师哥……你还是觉得我天性嗜血吗？……” “小庄！”这声呼唤，就好像猛然回过神来一样，盖聂立即上前抱住了他，“我不是那个意思，你别瞎想！” 他说话难得如此带感情，卫庄心里自然已原谅了他大半。 “那你是什么意思？”他委屈得就像个孩子，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师哥。 盖聂黯然道：“从玄虎到玄翦，师父一直都在强调抉择，强调不重生死。虽然先抉后择与先择后抉并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对错，但不重生死……我始终无法接受。这世上，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？” 卫庄道：“这不是一个纵横家应该问出的问题。” 盖聂反问：“那纵横家应该问出怎样的问题？” 卫庄抱住双臂：“我不知道。我只是知道，想要纵横天下，就必须面对永远的利害冲突与无尽的生死抉择。” “纵横天下……”盖聂喃喃重复着，眼神愈发迷茫。 卫庄最怕看到他出现这样的神情。一旦他露出这个表情，就意味着他的脑袋里又冒出了令他无法接受的想法。 他们已经说好了的！ “师哥！”卫庄及时打断了他的思绪，抵住了他的额头。 盖聂怔了怔，很快释然了。 不得不说，在把握分寸这件事上，卫庄一直都做得非常好。 即便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最亲密无间的关系，卫庄都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他的半分轻薄之举。 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时候，他才会用他感觉最放松最舒适的方式去表达对他的亲昵。 “小庄。”盖聂捧住了他的脸，飞快地看了他一眼，眼睑上掀，长长的睫毛迅速在他脸上划过，挠得人心痒痒的。 “什么？”卫庄歪过脑袋，试探着在他唇上啄了一下。 盖聂按过他的后脖梗，将他吻得更深了。 “小庄，你应该知道，我最在意的是什么。”他的手伸进卫庄的头发，发丝一绺绺滑过指尖，带来些凉意。 卫庄微微笑道：“师哥是不是也很意外，这一次我们一起使出鬼谷禁术，居然能毫发无伤。” 盖聂略一点头：“就怕会有后患。” “不会的。”卫庄很肯定地道，“我已经探过你的脉了。一切正常。你要不信，你也探探我的。” 盖聂扼住他的手腕，很用心地探了一遍又一遍，确认无误后，紧蹙的眉头总算展开。 “也许……”他边想边道，“我们在最危险的时刻才能激发出最大的能量，才能驾驭禁术的武功。” “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最大的能量究竟有多大。师哥。”卫庄笑眼弯弯，直直望着他，眼神中有几分戏谑，几分不以为然，更多的，却是暧昧，“所以我认为，是因为……” 盖聂当即涨红了脸：“别说了！” 卫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：“我什么都没说，为什么不让我说？师哥是知道我要说什么吗？” 盖聂别过脸：“都叫你别说了！” 卫庄便不说话了。 不但不说话了，还松开了手，放开了他。 见他转身向着大门走去，盖聂又慌了神：“小庄，你去哪儿？” 卫庄顿了顿，头也不回道：“透透气。” “小庄！”盖聂冲过去按住门，将他拦下，“小庄你别生气。” 卫庄看了他一眼，垂下头，轻轻道：“师哥，我没生气。” “那你……” “我只是有点失望。”卫庄道，“我没想到，你还是很排斥那件事。” “我不是排斥，我只是……” “只是什么？”卫庄猛一抬头，直盯得人心里愈发慌乱了。 盖聂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：“这里人多口杂……” 卫庄扑哧笑出来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。 和从前一样，盖聂毫不犹豫将手放在了他手上。 卫庄满意一笑，握住他的手，顺势将他拉进怀中。 “我知道了。那我们明日早起动身，在星海小筑多待几日。” 盖聂心下大为感动，情不自禁抱住他的肩，轻轻道：“小庄，谢谢你。” 第二日一大早，卫聂二人便启程回谷。 一路之上，盖聂犹犹豫豫的，似乎有话想说，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。 卫庄放慢速度回过头：“师哥，你还在不甘心吗？” 盖聂望向远方：“小庄，我想先去一个地方。” 卫庄略一沉吟：“去是可以，但我们根本没有证据，恐怕很难说服。” 盖聂亦是一脸为难：“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。” 卫庄调转马头：“师哥，不用犹豫。成功与否，总归要试一试才行。虽然最后的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中，但如果我们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自己，那就永远都不会成功。” 盖聂含笑望向他：“小庄，你说得对。那我们就去试一试。” 二人随即向着信陵方向飞驰而去。 而今，在魏国，也只有公子魏无忌能治制住魏庸了。 魏无忌一向礼贤下士，听得鬼谷弟子前来拜谒，他自然以礼相待，更希望能将二人招揽至麾下。 却不想，这二人带给他的，却是揭发新任大将军魏庸暗中投靠罗网铲除异己残杀同僚的恶行。 魏无忌与魏庸素来不和，但碍于各自的身份背景，他们之间尚能保持官场客套。魏王似乎也很懂得利用这一点去平衡二人的权力，以防一方独大，难以扼制。 听到这些事，魏无忌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：“二位若非鬼谷弟子，恐怕即刻会被投入大牢，判你们造谣中伤之罪。” 盖聂据理力争：“这些都是玄翦亲身经历，我与师弟亲耳听说，亦亲眼见到魏庸是如何对付玄翦的，我二人难道不能算是人证？” 魏无忌冷笑：“本侯又怎知你们是不是只是想借刀杀人！” 卫庄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，尽管魏无忌的反应全在他意料之中。 他微微蹙了蹙眉，将双臂抱于胸前，沉声道：“鬼谷若要杀人，用得着借你的手？” 持剑的那只手的大拇指故意将鲨齿推出一截，剑身赫然而现，寒光刺目，四周侍卫禁不住抬手挡住了眼；即便如信陵君这般见识广博，亦被这股杀气击得下意识侧过脸去。 见他双唇微微动了动，盖聂趁机道：“殿下，事关重大，鬼谷想要一个人死很容易，但这个人死后的烂摊子又该如何处理，将会关系到整个魏国的命运。还请殿下三思。” 卫庄转了转眼珠，昂然道：“阁下需要的不是证据，而是一个借口。而我们，正好给出了一个最恰当的借口。” 魏无忌脸上的表情略略有些松动。 卫聂二人看在眼里，随即对望一眼，已是心照不宣。 “殿下，”盖聂恭谨行了个礼，“在下要说的已经都说了。信与不信，做与不做，全凭殿下决断。” 他冲卫庄略一偏头，卫庄心领神会，将鲨齿松回剑鞘，放下双臂，紧跟他身后，傲然离开。 魏无忌吃惊不已。 早曾听闻鬼谷纵横剑术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存在，今日虽未得见，但剑尚未出鞘，带给他的震撼却已相当深刻。 他不由感慨，果然英雄出少年。 之前他曾听说，秦王嬴政一心想招募鬼谷弟子入秦，他还嗤之以鼻，觉得那不过是尚未出山的毛头小子，不值一哂，今日得见，方才惊觉，嬴政果然还是有些眼光的。 但不知…… 倘若他们将来真的为秦王效力，那…… 魏无忌立即大喊道：“二位请留步！” “嗯？”卫庄目光警惕扫过一周，已有侍卫包抄上来。 他果断拔出鲨齿，低眉敛目，虎视眈眈盯向这群人，战斗一触即发。 盖聂倒是一如既往地沉稳，右手握在青霜剑柄之上，靠近卫庄，低声交待：“小庄，不要轻举妄动。” 魏无忌赶上前，冲侍卫挥了挥手：“你们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