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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与皇兄一道背书,明明皇兄与孤一样背错两处,夫子却只罚孤写字,对皇兄还夸了几句。夫子真偏心。且膳房的早膳也不好。”过去高曜在书房所用的早膳,是守坤宫的厨房照着他的口味精心烹调的。如今皇后退位,高曜的早膳便与高显的一样,为膳院所出。我垂头合目,脑中闪过无数念头,方坚定心意,对高曜道:“子曰: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;不患莫己知,求为可知也。[57]殿下可知是何意么?”高曜摇头道:“夫子还不曾教授过。”正文第35章女帝师一(35)我微笑道:“孔夫子教导世人,与其忧愁名利,不若致力于学。若殿下当真背得一字不错,夫子又怎会罚殿下写字?”高曜不甘道:“可是皇兄也错了,夫子却不罚他——”我拉起他的小手道:“旁人作何感想、如何行事,殊难预料。即便是皇帝,纵能管束天下口舌,却无法左右民心。夫子虽然不公,但若殿下毫无错处,他便也无从罚起。至于那两个学倌,本就是粗鄙之人,他们说的话,全无见识。殿下不必理会。”高曜仍觉委屈,一味低头不语。我知道他年纪尚小,一时还想不明白,便也不再多说,只是陪他静静坐着。良久,他扬眸道:“玉机jiejie,你是说父皇还是会让孤做太子的?”不想他小小心灵中,仍是执着于此。我不由笑道:“圣意不敢擅度,殿下也不必多想,还是好好念书要紧。殿下还记得孟尝君田文小时的故事么?”高曜点点头,也不追问了,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。不多时,午膳齐备,高曜便随乳母李氏回启祥殿去了。日头高照,身上竟有了汗意。我脱去了织锦毛皮大氅,大大松了口气。芳馨折起外衣,叹道:“姑娘这又何苦……”我起身拍拍裙子,转头笑道:“姑姑何意?”芳馨道:“那两个学倌在大书房中非议皇子,这可是宫中的大忌。姑娘只需禀告圣上,自然有他们的好果子吃。又何必让二殿下如此忍耐?”我笑道:“这一点我何尝不知。我不是没想过惩治那两个胡言乱语的学倌,只是,皇后新废,二殿下的地位自是大不如前,那两个学倌所说的恐怕正是宫人们所想的。杀了人,封了口,却不能阻止人心向背。殿下慢慢长大,总有一天也会直面这些,避又能避得几时?不若让他早些知道应对之法,也好。”芳馨点了点头,又摇头道:“姑娘固然说得有理,可那些乱嚼舌头的小人,若是放纵了也不好。”我微微一笑:“我明白姑姑的顾虑。可是我不愿看到殿下将心思花在如何应付小人上,他这个年纪,正当坚定心智,好好念书。这些无耻诡道,若不可避免,还是由我代劳好了。”芳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:“这么说,姑娘这是已有了决断?”我笑道:“若说决断,我也只是想护着二殿下。惩治得罪殿下的奴婢并不难,但更要紧的是,教他如何面对困厄,依旧做一个正直可靠的君子。姑姑,你说是么?”芳馨含泪慨然:“姑娘的心,奴婢明白了。”庭院中铺满了各样花色的锦被,正午的阳光灼热似火,棉絮中的湿气与霉气搅扰在一起,混着红梅的清郁香氛,变成一股世俗之气。只见红芯带着两个小丫头将午膳端进了南厢。我深吸一口气道:“日子还长。皇后倒了,这太子之位,暂且不提。倒是如何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,才最紧要。”午歇后,我带高曜去历星楼看望慎媛。历星楼是济慈宫北面、漱玉斋东面的一座两层小楼,前朝时乃是低级嫔妃所居之地。前朝暴君颇多内宠,历星楼中通常住着好几位品级颇低却又失宠的女子,其实与冷宫并无分别。裘后退位后自请居此处,颇有些与皇帝恩断义绝之意。她每日不是枯坐,便是去济慈宫侍奉太后,唯一的乐趣不过是与高曜说笑两句。因此自从慎媛住进历星楼,我便嘱咐李氏每天午后都带高曜前去请安。历星楼已经颇为陈旧,金漆牌匾斑驳不堪。屋顶上有几片新瓦,楼前的衰草被清理了大半,檐下崭新的橘色宫灯衬着灰败的门楣,显出草草修缮的痕迹。西面不远处,能看见漱玉斋的主楼玉茗堂,琉璃翠瓦光华流转。历星楼被笼罩在这夺目的光彩之下,似一只脱了毛的小兽,脆弱而充满敌意。我牵着高曜的手缓缓走近,小钱上前叩门。良久,似是听见楼中沉重的脚步声和木梯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,一个瘦弱的小丫头来开了门,正是昔日因掉了金簪在地上而被罚跪的小九。我笑道:“二殿下来看望娘娘。”往日小九定是飞奔上楼向慎媛通报,今天却是面有难色:“回禀大人,娘娘正睡着,恐不能见。”我奇道:“现下已近申正,娘娘还在午歇么?”见小九面带惊恐,面上似有泪痕,不由狐疑,“究竟何事?”正说着,昏暗的室内木梯震动,烟尘逸出,原来是惠仙下楼来了。但见她双目红肿,神情萎靡,我不觉大惊:“姑姑这是……”惠仙勉强一笑:“娘娘这会儿刚歇下,二殿下请回吧。”我心知慎媛有异,只得回头对高曜道:“殿下且回去和小钱踢鞠,待娘娘醒了,臣女再派人去请殿下,可好?”高曜道:“孤想给母亲请安。”我微笑道:“娘娘正睡着,殿下去了也不能说话,岂不气闷?不若回去玩一会儿再来。”李氏忙上来拉住高曜的手道:“殿下,启祥殿里已备好了殿下最爱吃的桂花鲜栗羹,这会儿热热地吃下正好,殿下午睡起来不是饿了么?”高曜道:“玉机jiejie和孤一道回去吧。”我笑道:“臣女和惠仙姑姑有些事要说,殿下先回去可好?”高曜看看惠仙,又看看我:“那孤先走了。”说罢拉起乳母李氏的手,往西一街而去。见他去远了,我这才问道:“姑姑,娘娘究竟何事?”惠仙迟疑半晌,终是不语。我看了芳馨一眼,芳馨忙领着几个小丫头退了开去。我跨进历星楼,掩门道:“姑姑,难道对我也不能说么?”惠仙忽然泪如雨下,哽咽道:“大人,娘娘很不好。”惠仙原本颇为娇美清秀,但自从随皇后软禁之后,一夜之间便衰老许多。